我又站在了潮流的對立面

其實我還不算很老，但說也奇怪，回想這半生，自己似乎從來、一直、永遠站在潮流的對立面。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以免真的顯老）。

最近因為選舉，不少鄉民在網路上評論時政。爭議性新聞下方那些你來我往的謾罵早不稀奇，現在防不勝防的是社交網路上隨時有貌似正常的友人丟出氣沖沖或酸溜溜的三言兩語，還有一堆從來沒聽過的網站上冒出一群年紀小得不可思議的評論家，用咄咄逼人的語氣以及你怎麼想都想不透的邏輯長篇大論強辭奪理。其負面能量之強大，常令我頭昏腦脹並瞠目結舌（在這方面我真心覺得網民比名嘴更具破壞力），再加上社交網站上原本便充斥的各式垃圾資訊，即使速速把電腦關機，那團無以名狀的塵霾仍久久不能散去，影響呼吸順暢。

有人說這代表了民主的深化，也有人欣喜於網路世代終於站出來關心社會，但此種深化與關心，卻常讓我覺得自己正看著一場不知何時才能演完的恐怖電影。

與時代脫節，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驚嚇之餘，我認為，這種臧否人事的視角源自香港—一個台灣人原來一點不了解但最近忽然關心到不行的地方。

香港的蘋果文化，其中一項重要成份，就是用你能想像到的最最鄙夷的目光來定義一個社會與其中的個人並將之市場化的高明手法。十三年前，這種文化隨著壹周刊入侵台灣（創刊號「踢爆」張小燕夫婿的病情，封面那張照片讓台灣觀眾幾十年來第一次看到這位敬業藝人全無打扮的憔悴樣貌）。這本販賣八卦的雜誌，起初無人問津，連廣告商都不買帳，怕沾上邊自毀形象。但不知從哪天起，全台電子媒體集體臣服，成了它的傳聲筒，把蘋果文化徹底注入台灣人（尤其年輕人）的 DNA 裏。在這文化入侵的過程中，台灣看似節節敗退，但絕不是全無創意。我們用香港原版並不具備的藍綠仇恨為養料，耐心澆灌，讓蘋果生根茁壯，更在政治場域發揚光大，以網路為平台，選舉為實踐，成就了這場年輕人踴躍參與，以「撕開假面」為己任、置個人修養於度外的追求公平正義的公民運動。

公平正義不可能不重要，但這種蘋果化的口氣與心態，抱歉，我無法也不打算適應。

（在此本想引用龍應台的名言：「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但仔細一想，從來都是她苦口婆心用文明說服別人，不然誰會相信世上還有文明這種東西？ ）

還好，關於站在潮流的對立面這件事，它不是我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一年一年過去，不也這樣活過來了。

只是沒料到研究網路已二十年的我，第一次對所謂網路的力量感到心驚。

一九九九年，當時上班的網路公司要員工預測十年後的世界，我寫下：「十年後的我，或許時時刻刻都在上網，或許完全不上網。」

十五年過去，我成了時時刻刻上網但很希望能夠完全不上網的人。

是該戒掉某些浪費人生與心情的網路活動，把時間花在更美好、更有意義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