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重臨廣州,從香港紅磡乘直通車,兩小時就到廣州東站。
首先拜訪中山大學,想像會有古色古香的舊建築,見到的卻是新天新地的大校園。
上回到廣州是 1990 年。走遍大半中國,廣州是當時唯一能端出精緻西式早餐的城市。因此,我的廣州印象,仍停格在那只斟滿橙汁閃閃發亮的玻璃杯裏。
車子經過最新地標「小蠻腰」,熱情好客的朋友,問我為何不來廣州,我一時也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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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活動圓滿結束,娛樂行程正式開始。
要去看羅大佑的演唱會。
這不知是我第幾次看羅大佑演唱會了,但以《追夢人》開場卻很令人驚奇。接下來的《牧童》、《母親》、《舞女》、《黃色臉孔》、《如今才是唯一》和《寧靜溫泉》更都是第一次在現場聽到(隔壁的問我歌名我竟數度出錯!)
其他的第一還包括:第一次出現舞群(因為唱《台北紅玫瑰》),第一次有原住民元素(張震嶽是嘉賓),以及羅大佑第一次脫到只剩下背心(有人說很性感!)。
廣州聽眾反應熱烈,羅大佑很開心,談興大起。
聽過羅氏演唱會的人都知道,他愛在演出正精彩時發表起看似天馬行空的時事評論或人生哲學。多年來,話題從伊拉克出兵到三一九槍擊,親情友情愛情無所不包。
廣州場當然也不例外,當晚的主題是:「天災人禍」。他說,世界災難越來越多,雪災地震海嘯核事故接踵而來,但是每次災難過後,我們都讓世界變得更好。(以上是精華版,實際字數請乘以 100)。
身為羅迷,早已習慣這些真誠不加修飾到簡直可愛地步的插播。(今年聽過巴布迪倫一語不發的演唱會而倖存的人,當更有感於羅大佑無與「倫」比的親和力。)
偶像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隨時局日頽而越發鮮明。
「聽羅大佑的歌長大的」我,當然曾經相信「明天會更好」;雖然現在是以「接受明天絕對不會更好」的態度活著,自己都覺得已經很勇敢了。不過,當羅大佑說出「時代待我們不薄」這幾個字時,我仍然深深被觸動。
但還是很慶幸演講完畢。
是在百聽千聽萬聽都不厭的「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大合唱聲中,很久很久以來第一次忘了所有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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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羅大佑演唱會已是二十七年前的事,偶像不曾褪色。
回旅店再與二十六載情誼的敬愛師友夜半對飲,聊天真與世故,失落與追尋。
想必是笑著睡去,一夜無夢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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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逛逛書城買買碟片,心滿意足回到香港。
到了第三天,在陽光燦爛的港島午餐,這才聽說,演唱會那晚,溫州發生了震動全中國的火車事故。每一個人都在問,這是天災還是人禍?
我複誦了羅大佑的天災人禍理論,並且希望他是對的。
(三一九槍擊之後的台北演唱會,羅大佑振臂高呼:「不要對人失去信心,不要對人失去希望!」當時我想「哪可能?」(說不定還翻了白眼)。過了好幾年,我才發現,他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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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回到現實的我,也想起自己為什麼在香港住了四年但從沒進過廣州。
香港各大商廈的電梯按鈕上仍然貼著一張光亮的保鮮膜,寫著:「此電梯每小時消毒一次」。
是了,零三年春天香港爆發的 SARS 疫情,病毒來自廣州。
SARS 種種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當時廣州被污名化的程度難以想像。
難怪羅大佑在廣州也唱了《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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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結束回美國,進關時我被要求留下四個指紋並作X光全身掃描。
午夜十二點,推開家門,室內氣溫華氏九十六度,定時澆水的草皮仍熱死了一半。德州幾十年來最嚴重的乾旱,已經十個月沒有下雨。
一覺醒來,是金融海嘯以來最嚴重的全球股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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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天災人禍成了現在進行式的世界裏,如果還有什麼好消息,那就是,羅大佑說,他將繼續為我們歌唱(與演講)。
所以,心慌的時候,繼續聽羅大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