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 2016 到 2018,本人轟轟烈烈投入一場為學生犧牲奉獻的服務事業。
其實真的沒什麼值得說嘴的,不過就是當了一個處理系上研究生事務的「小官」(朋友如此形容,真貼切)。
然而,有鑒於本人動作之慢、時間之少、EQ 之不夠高,以及對於細節之無法忽視而導致的種種後果,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用盡力氣,作了一件自我犧牲的大事。
世上沒幾個人知道我當初為何會接下一個原本毫無興趣避之唯恐不及的行政職。
本質上(至少在我心裏),這完全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故事。然而,實務上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堆繁雜的行政工作、一位不太好相處的祕書、少得可以完全忽略的津貼,加上如雪片般飛來飛去數以千計的 email。
上任兩個月,理念相近且看似無辜的系主任變更合作條件,要我多教一門課。他的話術太厲害,又在一個攻其不備的時刻打來,我沒跳船—連抗議都沒。掛上電話之後驚覺他把跳票的承諾描述成替我爭取來的福利,算是大開(白)眼界。
不是很開心,但答應了的事很難反悔。
從八月的兩場新生訓練開始(我請祕書訂 pizza,但她偏覺得三明治比較好),緊接著在全球範圍進行招生,網頁、廣告、影片、海報、攤位(每一項都牽涉複雜的團隊合作),和有興趣申請本系的學生通信、通話、見面(快速回應,有問必答,笑容可掬),審查入學資格(儘速發出通知,再以長途電話跟進,務必讓對方感受最大誠意),替到校訪視的學生安排至少兩天一夜的五星級客製化行程(根據訪客的經歷背景以約會相親法則挑選最可能擦出火花配對成功的教授與學生見面,再一一協調大家時間訂出完美行程)。
本是夜貓子的我原來不懂為何有些同事老是清早起床 email,現在懂了。
招生固然重要,舊生更不能忽視。表現好的適時嘉勉,寫不出論文的再三鼓勵,在同事面前還要適時替他們說些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的好話。五花八門的奬學金的申請和分配是一大學問,分配完得舉辦頒奬典禮,頒奬典禮要找攝影師,不想壓榨學生所以請祕書支付鐘點費,結果跟我交情還不錯的攝影師說錢太少她寧願友情支援…
還好我比想像中更喜歡與學生面對面,尤其是還沒學會功利算計的那些。我是他們的 adviser,也是 cheer leader。
大概因為我也曾經是這個系上的學生,而且不記得曾遭受虐待。二十年後就當作是報恩吧。
可這正向的意志並不總是如此堅決。譬如,為了公平分配奬學金而在四個 Excel 檔之間絞盡腦汁的那個晚上,我很清楚,奬學金沒有我照樣發得出去。
那位算是好人的老闆,宣布學期結束後追愛去,再不回來了。祕書讓我幾乎腦充血那天,老闆沒有使用任何話術,只教我在心中默默倒數下台的日子(他說自己都這樣作)。
學期結束那天,我們三人最後一次開會。祕書說:「與兩位共事相當愉快。」(應該是真心的,因為她從不修飾自己的情緒。)還說:「你總是為學生著想,是他們最好的 advocate。」(不然我應該是什麼?)正能量消耗殆盡的我,擠出一個苦笑。
隔天我帶著各式胃散,飛往陽光明媚的倫敦,再向南一路飛到開普敦,展開了夏天的旅程。
人都到了好望角,總該沒事了吧。誰知當地網路相當發達,我從南非旅館、杜拜機場、一路 email 到台北家中,橫跨三個時區的午夜,為了一個學生能順利畢業。
全身而退了嗎?還不確定。而且,這只是兩年間經歷的諸多事件之一而已。
經常想起當初聽不進去的勸告(「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這大概就是欠缺自知之明的下場。但兩年來,我更加了解自己:比想像的蠢,但至少,我不討厭這樣的我。
想嘗試大醉一場,看看會不會快點找到 reset 的按鍵。但現在一堆耽擱了兩年的大小事正排隊等我發憤圖強,先寫出這篇心理排毒文,以觀後效。
aman
真是仁至義盡欸…可以卸任了吧
btw…老闆追愛去?
箱子
卸任了!(不然哪有時間抱怨)
是啊,老闆與大學的 sweetheart 重逢,追愛去。(又或者,這種職位正常人都作不久。)
同學說:「過去這兩年 你應該積了不少陰德」,多棒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