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健 2008 台北演唱會 ：我家在這裏

臨時決定提早回台，好不容易敲定的機票連環改期並付出慘重代價，這一切其實只為了趕上周華健的演唱會（雖然我好像從未親口承認我是他的歌迷）。

小巨蛋的票價已是不合理地貴，但我還是執意拉一個十五歲的國三生同行（誰都知道此舉十分不討喜──別說十五歲了，就算二十五歲的年輕人也不大懂得欣賞周華健吧）。

一連串的非理性行為，不足為外人道。總之，我和一群朋友到了巨蛋。

走進場館時，我抱著這場演唱會一定好看的信念，同時卻又懷疑今晚如何可能比 2006 二十周年那場更精彩。

演唱會以承接 2006 年《不願一個人》的畫面開場，然後唱了當時放在最後用來表達謝意的《你們》。一陣乾坤大挪移，證明這場演出會有新意，但新意會是什麼？

第一個驚喜是首超老的老歌《我家在那裏》，這首老到我不記得原唱是誰但絕對在「前周華健時代」已耳熟能詳的歌曲，被他溫暖的聲音唱來果然暖上加暖，產生溫室效應。酷炫的 LED 分割螢幕上出現一九七零年代的台北：中華路舊日街景，西門町的戲院掛著小城故事的電影看板（那不正是我記憶中第一部闔家觀賞的電影嗎），光華商場白底紅字的招牌，台北後站的入口，乃至於還沒蓋上圖書館的椰林大道（華健哥哥是數學系的學長），啊，好一個「南風又輕輕吹起，我家在這裏」。

接下來他要播放他第一次在萬人面前演唱的錄影，並懇請大家別取笑他初次登台的造型（笑話是：當年不比現在的新人有 Roger 打理）。畫面出現時，我一點不驚訝，因為那是滾石唱片的快樂天堂跨年演唱會──那一夜，十五歲的我正在中華體育館聽他唱歌；那一夜，姐姐讓我去看演唱會，媽媽編了不知什麼藉口把我從學校的晚自習領出來，和好多好多人一起，鬧熱滾滾跨了一個永難忘懷的開心年。

今晚他也唱了《快樂天堂》，一首不可能不面帶微笑聽的歌。若問世界有了什麼改變？動物園的明星，從大象林旺變成團團和圓圓。

從八十年代走到今天，天堂失落，不快樂的人越來越多，他唱起療癒系列的《一起吃苦的幸福》，以及我喜歡的《忘憂草》。若問世界有了什麼改變？從當年的風災水災到現在的風暴海嘯，很多事，真的「忘了就好」。

順著他的人生軌跡，更多台北的畫面映入眼簾，包括板南線（真巧）每一個捷運站的路標（如善導寺！），都讓我因為感動而分心。周華健來自香港，因緣際會成為對台北最有感情的歌手，多年之後，他的歌聲卻成了我飛回台北的重大理由──何其有趣，何其有緣，何其《其實不想走》。

兩首意想不到的歌是孫燕姿的《天黑黑》和齊豫的《橄欖樹》，前者唱得超棒而且比原曲好聽甚多，後者雖出現全場僅有的失誤但也頗有笑果。神奇的是，他把已經講過一千零一次的齊豫當年帶給他奇遇的故事又講了一次──世上有這樣有情有義的人，《橄欖樹》唱不好真的無所謂了。

到了當時年方兩歲的小兒（就是我身邊這一位）皆能琅琅上口的《愛相隨》時，周把手中的紅氣球一鬆，氣球冉冉升空，空中的紅氣球群同時飄落觀眾席，緊接著的《朋友》是不可或缺的感人大結局，這時「才」九點五十五分，以周華健的紀錄，散場未免太太太早。

安可之後（其實是下半場），連續幾首重量級的周氏情歌震懾人心，現場版的感受不是聽 CD 能體會的。身旁的小朋友心想現在不流行這麼用力的唱法，但或許唱歌的方式已註記了不同世代的人生態度。

一輪歡樂大點唱之後，最後的最後，卻是怎麼聽都帶著那麼一點滄桑的《有沒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突然想起我？》和《我是一隻小小鳥》，一代國民歌王的誠懇，盡在不言中。

走出巨蛋，想撥電話給方才藏在場館某角落的友人，這才看見她在九點五十五分傳來的簡訊。

2008 年 12 月 27 日微風輕送的台北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