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三年四月中還在香港工作的我,為了儲備糧食,戴著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的口罩出門到超市採購。
就在全城籠罩在疫病陰影之下的那個瞬間,我忽然想要再嘗一次枇杷的滋味。
二零零三年四月中還在香港工作的我,為了儲備下星期的糧食,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戴著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的口罩出門到超市採購。
一轉身,我看見一個保鮮膜緊覆的保麗龍盤中盛裝著枇杷。
沒多加思索,我把這盤枇杷放入推車。
回到家,把枇杷洗淨之後,我才想到,自己從來都不愛吃枇杷。而就在全城籠罩在疫病陰影之下的那個瞬間,我忽然想要再嘗一次枇杷的滋味。
在餐桌前仔細端詳這些枇杷,我想起小時候每年四月放春假回台中外公家,會看到滿山滿谷的枇杷樹,樹上一個又一個的白色紙包,以及地上一桶又一桶的新鮮枇杷。
外公家的枇杷通常依等級裝在不同的桶子裏。今天買到的這十二枚枇杷,花了我十六塊港幣,但它們顯然不屬於那種大小適中、色澤柔潤、形狀勻稱、上頭還帶著細白絨毛的高級品。
不熟練地剝起枇杷皮來,我發現這是我畢業出國留學之後所買過最自找麻煩的一樣水果(王文華不是說單身人士的水果是香蕉嗎?真是精闢的描述。)
剝皮過程不順利的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我猜是因為枇杷根本尚未熟透),使我完全記起自己對枇杷興趣缺缺的原因。除了它味道清淡之外,麻煩的剝皮過程令人色變,之後更會在指甲周圍留下一圈一時難以消除的橘色痕跡。
所以小時候在外公家每年春假都要上演的戲碼便是,媽媽、阿姨和表姐耐心把枇杷剝好,然後以各種威脅利誘的手法逼使弟弟和我張口多吞幾枚這一般人眼中的高級水果。
是的,想到枇杷一定會想起小時候最要好而今久未聯絡的表姐。大四那年,我在出國前重回久違的外公家。那時表姐已經出嫁,充滿回憶的三合院改建成為透天樓房,枇杷樹也任它自生自滅。悵然若失的我,回到台北寫了好長一篇散文紀念我們的童年。那篇文章從沒給任何人看過,不單是因為它在某大專散文獎中空手而歸,可能更因為其實我已明白「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今晚,獨自一人,在香港的夜裏,望著盤中不太好吃的枇杷,想念好久不見的表姐。不知道當今晚台灣的電視新聞一再重覆播報香港嚴重疫情的時候,表姐是不是也正掛念著我?
[寫於2003.4.16 SARS疫情最緊張的時候 (簡直是歇斯底里);也受廖咸浩老師「生命最核心的部分是抒情」一語大大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