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冒出答案的信仰之旅（二）：山東曲阜孔林

第二站：山東曲阜孔林

見到地球上讓我最有感覺的千年古蹟。

結局竟仍是落荒而逃。


第二站：山東曲阜孔林

北京開會之後轉向隔壁的山東進行五日自助遊，主要收穫有三：第一，終於坐到幻想多年的大陸硬臥火車（感想：終於知道何謂百「味」雜陳，加上人潮洶湧的車站大廳午夜停電造成的逃難感，火車的確比冷冰冰的飛機有趣多多）。第二，吃到正宗山東水餃（夜半時分在街邊快打烊的小吃店隨便點了最簡單的水餃充飢，只見老闆撥了神祕電話，五分鐘後自行車快遞竟送來二十只剛剛捏好白胖肥軟的新鮮餃子）。第三，見到地球上讓我最有感覺的千年古蹟。

小時候我不大愛看古蹟，第一次去大陸旅行時覺得父親安排的歷史遺蹟行程十分老氣，因為我永遠記不得哪個皇帝傳位給第幾個兒子，進了佛寺道觀也搞不懂四大天王左右護法到底誰是誰，雕樑畫棟令人昏昏欲睡，歷代帝王陵墓還不都是顆大饅頭。歷史沒學好但自以為浪漫的我，比較嚮往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蒙古大草原。

這次到了山東不可能不看古蹟。上泰山（正確地說是下泰山，甚有自知之明的我先搭纜車登頂再優雅往下走），絕壁風光十分壯麗，但真正無可取代的，卻是從山腳到山頂一整串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歷代人物各具創意的石刻題字。大氣者如：青壁丹崖、置身霄漢、仰觀俯察、日高月同，後現代者如：呼吸宇宙、果然（此乃康熙年間作品）。還好識得中文，背過幾首古詩，練過幾天毛筆，否則泰山就不可能這麼神奇。（見圖）

第二天步履蹣跚（因為下泰山也不容易）來到曲阜。先被拉入食肆吃了一頓難吃的天價午餐，用過一個此行最最可怕的公廁（與各式廁所相較，它的厲害處在於明明有自動沖水設備卻仍然穩操勝券），再閃過一群騙子（為了招攬遊客搭三輪車，居然可以在大門口騙你這不是大門），終於進入孔廟。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古木參天的孔廟、孔府、孔林，絕對是此生最令我感到親切的古蹟。

這裏的一切真夠古老（主角可是兩千五百年前的人物），但每一塊牌樓匾額都寫著非常看得懂的詞彙（如杏壇），幾個刺耳的擴音器傳來各地導遊講的小故事也都耳熟能詳（如七十二弟子如何如何）。這是孔子的故鄉，而我霎時回到全班同學跟著老師誦讀論語的中學課堂。在海的另一邊，當年那套無趣至極的中國文化基本教材，把我們變成一群如假包換的小儒生。在熙來攘往的遊客之間，我猜，自己可能是最會背論語的一個。

漫步在千年古木間，課文一句句浮現腦海。這好像是第一次，我用成人的眼光，並且在遊歷過不同文化之後，重新審視孔子那套人生大道理，以及它在我身上造成的影響。我想告訴親愛的國文老師：我們的孔夫子原來是這麼可愛。

孔廟規模大得驚人，是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孔學受官方極度重視的明證，但一塊又一塊年代久遠的巨大石碑在文革期間遭到嚴重破壞的痕跡也歷歷在目（導遊津津樂道的一個我完全不熟悉的小故事就是當年周恩來如何陰錯陽差保護了某一塊石碑）。

來到大成殿前，本考慮上柱香，卻發現香爐上竟然有個錯字──萬世師「錶」。阿彌陀佛，這可是山東曲阜孔廟啊。（見圖)

孔府旁有個漢魏碑刻陳列館，我要參觀，但售票員不見人影，一番周折買票進場之後發現，我是唯一的遊客（真對不住方才可能在午睡的售票大嬸）。各朝碑刻在伸手不見五指沒燈光沒空調的長形房間裏排排站。一片黑暗中，我發現了禮器碑，一沒想到鼎鼎大名的漢隷刻碑近在眼前，二沒想到因為光線太暗等於什麼都沒看見。（即使如此，最爛博物館大獎仍由青島海軍博物館勝出。就算只為了躲雨，也千萬別進去）。

在一片思古幽情中，天色將晚，一直無法擺脫的導遊帶我們走到孔林出口，說時遲那時快，埋伏在路旁的兩名女子將我拉到一旁，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手掌已被掰開看相算起命來。這位自稱看管墓園的孔氏第八十三代媳婦在數秒間吐出一大串關於我人生的預言，目前還記得的包括：「您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好」（準）；「工作上喜歡直來直往，討厭和同事勾心鬥角」（更準）；「這一生會享高壽多福氣」（希望準）；以及「您非常有幫夫運！」（她語氣是現在式，我被騙了！）一陣亂局後，只得付錢以求脫身，討價還價之間，對方居然說：「在墓園要給個雙數」。我們速速逃走，驚魂未定到了車站，抬頭一看，只見看板上斗大標語寫著：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孔夫子，您還真是幽默啊。